“啊~天气真好~”我一脸悠闲地一边欣赏着秋日湛蓝的天空和刚刚开始变得金黄的树叶,一边发着无关紧要的感慨。
如果是平时,长时间抬头欣赏蓝天一定会搞得脖子很累,现在这样头朝地脚朝天的的姿势就好多了——嗯?不过这样低头好像更累?另外感觉整个脑袋慢慢开始发胀了啊,如果不能及时摆脱这个漫画里经典的被绑了一身绳子倒吊在树下的姿势,这次好不容易到手的定居机会就要因为脑充血致死丢掉了吧。非常头疼,对我个人来说在身体感觉和人生规划两方面都不同意义上很头疼。
“哼,虽然是个什么神力都没有的废渣,起码处变不惊还能做到啊。”叉腿背着手站在我面前、说是壮汉其实更该称为灰熊的中年大叔一边撇嘴笑着一边如此评论我可能有点死鱼化的表情,那样子不是反派大佬也是实力派蛮族。
大叔啊,你这种欧式面容本来就棱角分明,再配上络腮胡子,我刚才可差点把你当山贼啦——虽然周围一群神官装扮的人都叫你国王,但是居然把护卫全支开然后三下两下把我捆个结实吊在这里,这是国王干的事吗——啊,后面正巧经过的两位侍女姐姐不要无视这个状况啊!那种见怪不怪毫不关心的态度是怎样!
不知道是没察觉到我的感受还是故意无视,熊王大叔依然一脸残暴的笑容说道:“好了,既然举办仪式是本王同意的,那不管你是不是祭祀们胡吹的战神使者也得做出点什么成绩。”
啊,是有这样的独裁者逻辑呢,因为是王做的决定所以不允许被认为有错……不过看到我出现时候在场人都傻了眼的样子,恐怕谁都没想到会突然冒出个人来吧。这么说来第一个回过神然后吐沫星子乱喷说我是什么战神使者一定能为国家建功立业的那个老爷子怎么样了呢?不要紧张过度脑淤血就好了。
顺便提一下,我进入其它世界的桥段以被召唤的神使、不知名的外乡人为主,另外出现时一般就会面对当前世界应该协助的对象——当然也有不是的情况,那些先放到一边不提,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身上没有能拿出来招摇撞骗的的逆天挂,只不过是个一般人而已。
“……顺便问下,如果说万一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的话……”
“这么吊着杀掉。刨个坑埋了。就说已经外派去执行重要的秘密任务。本王亲自动手没人会知道。”
警察先生!卫兵先生!这里有真正的山贼啊!啊,该死,这个国家的权力机关全是这家伙的走狗,要想保命只能靠我自己。
于是我拼命左右晃动着身体保证道:“我觉得劳烦一国之主挖坑实在太不成体统了,我一定会想出办法,包您满意。”
“嗯,很好——什么办法?”
“啊?现在就要说?但是您看……我还对这个世界的情况一无所知,不如先把我放下来……”
“我国是北方农业大国,国家富庶但经常被南方的游牧蛮族骚扰。最近他们那里冒出个据说很有能力的汗王,随时可能侵略我国。日渐势微的战神玛尔瑞斯教派翻出传说里的仪式说服本王请求神谕指引结果你就出现了。好了,值得说的已经都说了,现在告诉本王你想到的办法。”
你傻了还是疯了?!三句话就叫说明完毕指望我想个球的解决方法!而且这个南北概念怎么颠倒过来了?南半球国家吗?南方才是草原往北气候逐渐变暖?不,那些怎么都好我的头真有点涨了,既然想也没有头绪不如就照原来世界的经验说吧。英年早逝的霍大哥,希望您历史上的光辉伟业能救我于水火,至少震慑一下眼前这个山贼大脑的蛮子。
“我去解决战马的问题!不是拉车添数的,是真正不输蛮族骑的好马!然后就可以建立一支精锐骑兵部队干死他们了!”
“……是个主意,但要花多少年训练呢……”熊王大叔低头似乎在计算一些很复杂的东西,直到时间太久到我感觉可能要出事的时候才带着讨厌的笑容抬头向我宣布:“拿五千匹来,其中四成得可以当种马,还要附带驯马人——就算是蛮族,只要发誓效忠本王也不打紧。”
“这是让我去拐骗好几个部族吗!?!?”我空口白牙一句话你全当真了吗!脑子里都是肌肉觉得靠气势什么都能干成吗!而且空手套五千战马什么的你是有多贪心啊!
“你怎么做本王不管,本王只要好马。另外想直接找商人买马完事就自己去挣钱,本王虽然不需要买办但是摇钱树绝不嫌多。”
一笔带过?!难道拐骗整个部族是已经预想过的方法?!事情进展到这步着实有点不对劲了,不过反正中间管理层当惯以后总会遇到上面三不五时扔下来的胡扯指令,这种时候不能辞职的话就先尽可能从老板那里扯来资源再说。
“不给钱就给我人!这种程度的事来几百手下完全不过分!”
“没钱领着几百人?你准备和本王赌自己几天被叛徒杀掉还是怎么着?”
您还真是冷静啊,尤其是在我头越涨越厉害的时候,不过我还没放弃呢。
“反正也要监视我,派几个您信任的高手岂不两全其美。”
“嗯,没错。说来刺探情报女人会更好用,本王会安排几个床上功夫了得的供你差遣,当然为了你的安全和别人动起手来也不会含糊。”
恭喜我向后宫之路跨出第一步——不对!国王的亲信、床上功夫了得、很能打,怎么想都是了不得的女魔头吧!而且还是好几个凑到一起,我这种不会和女人聊天的不小心做点什么不合她们心意的事一定会被剁碎喂狗的!算了,现在不是固执女色的时候,还是按老规矩要男人吧。
“能打是主要的!和蛮族打交道太靠女色反而会被看扁!相信我!”
“好,既然你答应了,那就按这个方案进行吧。三年后,本王期待你的成果。”摆出认真听取我意见的态度实际完全无视,熊王大叔擅自下了最终结论,对着旁边看起来很有凡尔赛宫氛围的三层宫殿大喊:“阿莉雅斯!来人把阿莉雅斯叫过来!”
依然倒吊着的我心头充满了糟懵的感觉,这个开局实在不理想得很。被塞了基本没戏的任务等于负债起家,后面想挽回可是要付利息的。
要不要就这样死掉重来?没准因为我工作意欲太过低下,能获准回家探亲?
……否决。除了死真的很疼以外,也没有任何保证事情会按我想的发展。至今为止上面都是单方面灌输指令、毫无沟通的意思,目的也完全不明——是不是真的有我能理解的“目的”都不能肯定,万一是原典的克苏鲁那种货色,我觉得还是放着让我自己搞更安全。
想开一点,据说这个国家很富有,那么只要能确保和平无疑是个安居的好地方。然后既然熊王大叔表示会给我安排强力同伴,只要竭力贯彻避免战斗的路线还是相对安全的——这方面因为我一直懒得打架所以还有点心得,但不得不战的时候没有神挂护体确实心里真没底啊……
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反正熊王大叔的个性看起来相当务实,留心找机会立下同等或者更大的其它功绩比吊死在这个扯淡任务上靠谱得多,活路可不是别人指出来的。
在我思考行动方针告一段落的时候,远处传来咚咚的盔甲震动声。稍微扭下头可以看到一名身着厚实卫兵护甲的短金发(鲍勃头?)女性正抱着头盔跑向这边,年龄应该比现在的我稍小一点,面容虽然秀丽但即便全副武装依然透出一股战战兢兢引人欺负的气息是怎样?难道我倒吊久了脑袋开始奇怪了吗?
女性很快跑到熊王大叔面前,途中视线稍微往我这里瞟了一下后迅速胆怯地挪开、面向熊王大叔单膝跪下。
“陛下,阿莉——”
不等女性说完,熊王大叔就指着我吩咐道:“这个就是今天仪式召唤来的战神使者,他只要能打架的美女手下,所以本王命你从今日起专职辅佐他,卫兵的工作不用做了。”
嗯,我的要求居然能被曲解到如此渣滓呢,信赖关系从一开始就完蛋光光,什么时候被从背后捅一刀都不奇怪。熊王大叔你给记住,早晚我要让你其实喜欢粗壮男人的传言传遍全国。
在我胡思乱想的同时,闻言稍微抬起一点头的阿莉雅斯脸上的表情非常空洞,碧蓝的双眼如同被扔在路边的小狗一样无助。可以肯定这两人有什么私人关系,是老国王的年轻情人失宠被随便扔给禽兽手下?又或者麻烦的私生女终于被赶出家门?无论如何这算是熊王大叔的家事,我也不能什么都没搞清就瞎插嘴,姑且看他们怎样交流吧。
阿莉雅斯并没有做出反抗,只是再次把头低下,轻轻回答:“遵旨。”
“本王要让他去南方办事,在其他人选集齐前让他先住在宫里,以本王的名义允许他随意走动——你如果认为不妥的地方可以拦下来。对其他人就说是本王的远亲来探望本王,说到这里还要追问的扔去西边。”
“是。”
“那就交给你了——不要让本王失望。”
毫不在乎全身颤抖一下的阿莉雅斯,熊王大叔说完就迈步朝她刚才跑来的方向离去。
见熊王大叔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后阿莉雅斯仍然跪在原地,我只好带着点为难的语气向她搭话:“我刚才跟国王说要能打的帮手,既然他立刻就想到了你,我觉得他对你的身手还是信得过吧。”
阿莉雅斯像被吓了一跳的样子猛站起来、稍有点红着脸开始自我介绍:“抱、抱歉,在下名叫阿莉雅斯,无忧宫一等禁卫兵,奉陛下之命辅佐您今后的行动,如有不周还请多鞭策。”
嗯……虽然不是男人,但感觉也不是很娇弱的样子,这样应该还好相处吧。
话说这地方叫无忧宫啊,感觉和那个杀气腾腾的屋主根本对不上号,看来是他祖上留下来的吧。
“不用这么紧张也可以啦,虽然刚才国王说我是什么战神使者,不过也没有什么很特别的力量——你看我这不就被国王空手吊在这了吗。”
“您说笑了,陛下年轻时可是空手掐死过山熊的猛者。”
“……顺便问一句,那不是被夸大的传说什么的吗?”
“那张熊皮被装饰在陛下的书房,从完整程度看应该没有太大出入——以在下愚见的话……”
居然是真的?那个体格的话确实有可能就是了,但是作为一国之君去干这些真的好吗……不过那些事情以后再调查也不怕晚,重要的是既然阿莉雅斯已经精神起来了,我也该为自己着想一下才是。
“好吧,我想现在更重要的还是把我放下来吧?说实话眼前有点黑。”
听我这么一说,阿莉雅斯再次一惊。“非常抱歉!现在就放您下来!”她边这样说边慌慌张张冲上前来,于是在我反应过来之前视野就被胸部充满,颅骨正面也在零点几秒之后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我明白被美女的胸部撞到脸是非常高级的奖赏,但考虑到隔在中间的卫兵胸甲不仅厚实而且还有一点棱角,再加上阿莉雅斯冲过来的速度相当可观,我还是希望能有权拒绝。不过被倒吊着的我也不可能做出什么闪避动作,于是就这么感受着颜面的剧痛失去了知觉——毕竟被吊了这么久,就算没撞这一下我也快晕了。
大约二十分钟后,我在阿莉雅斯的照料下恢复知觉并擦干净鼻血,开始参观这所被称为无忧宫的行宫。描述外观挺麻烦的,反正也和传统的欧式大宅很像,大家就当作凡尔赛宫那样吧。
我被倒吊着的地方应该是宫殿侧面的道路旁,显然会不时有人经过,看来熊王大叔并没有如他所说那么守好秘密——或者是在表达只要是自己下的手别人就算知道也不敢说什么?我越来越觉得自己小命堪忧了。
不管熊王大叔怎么想,我还是觉得在摸清情况前低调行事比较好,于是便拜托阿莉雅斯带我走人比较少的路线。本来我还有点担心因为之前熊王大叔说了些有的没的会让阿莉雅斯对我的要求生疑,但她当即就点头答应开始带着我从后花园绕路前往宫殿后门——也是,刚才还倒吊着被自己撞得一脸鼻血晕过去的男人能有什么好怕的,真希望她不会把这事当笑话在同事间到处张扬。
这么一想,还是得先增加一些交流,关系好点的话就算把刚才的事说出去也会帮我美化一些——但愿吧。
“莉雅啊,那个就是我被召唤出来的地下祭坛入口吗?”我指着眼前后花园中心一座雕像前的隐秘洞口,向红着脸、安静走在我前面一点的阿莉雅斯问到。
“是的,在下今天也是第一次听说宫里还有这种地方……”
连常驻卫兵都不知道的隐藏设施,看来熊王大叔真的不打算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莫非……
“莉雅,国王说你们正面临被南方侵略的危险,这事有多紧急呢——认真说的话。”
阿莉雅斯被我这么一问马上变得吞吞吐吐起来:“……在下愚钝,对这方面的事情……”
很可疑,不如说欲盖弥彰。这姑娘这么老实的话可能并不是间谍活动的最佳人选,不过目前先得多榨出些情报。
“好啦,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这可直接关系到我任务的成败。”
“……南方出现强大汗王的情报已经确认属实,但由于各部族间常年的恩怨,想要组织起足以入侵我国的稳固势力预计还需要几年时间。与之相比,陛下应该会更担心戍边三位领主不合的现状。”
大概是责任感太强的缘故,连我没有问的事情都说出来,作为上司我真心高兴,问题在姑娘你这样下去早晚会被坏男人骗,我个人建议还是多长几个心眼比较好。
“听说今天的仪式是战神玛尔瑞斯的祭司们执行的,在你们国家战神的地位很高吗?”
“可能对您十分不敬……战神大人的信徒自建国以来就逐年减少,而且和西方诸国的‘信仰’相比,我国国民对宗教并非十分热心。”
富裕大国的复神教也就这种地位吧,自己能做的事多了自然就变得不太求神拜佛。既然战神教派日渐势微,他们这么积极讨好熊王大叔无非是想立下功劳得到王室的赏识,结果召出了我这么个半吊子以后又嘴滑乱说话,估计要被狠狠敲一阵竹杠。换个角度仔细想想,现在的情况可能很合熊王大叔的心意,就算我一事无成也有机会握到一个宗教棋子,日后当作自己的资产栽培使用就好。
“能从不知道哪里召来帮手还真是厉害呢,不会人死也能复生吧?”
“您说笑了,奇迹最多也只能治愈比较严重的伤口。”
坏消息收到,也就是说死掉就完蛋了。
“奇迹?你们这里对魔法的称呼吗?”
“并不是……您说的‘魔法’应该是指邪炎吧?那是源自混沌的毁灭火焰,和奇迹是完全相反的东西。奇迹是圣徒们在地上行使的神迹,能够加速伤病痊愈。”
“嗯,奇迹是‘善’、邪炎是‘恶’?”
“是的,毕竟邪炎是人在疯狂下爆发出的破坏之力,会把引发者和周围所有人烧尽——真是不幸的灾难。”
阿莉雅斯说着表情略有些消沉,就像听到悲伤童话故事的半大孩子一样。
“没有能够自由控制邪炎或者其他奇妙力量的人吗?就像那些、圣徒?他们不就能控制奇迹的力量吗?”
“并非没有……但是听说能够控制邪炎的人精神都不太正常,和他们交流非常危险,如果您日后遇见请一定多加小心。”
结果这个世界确实有神吗?从阿莉雅斯的描述看来倒更像超能力,是一些无法学习、只有少部分人能够使用的奇妙力量。
“除了邪炎和奇迹就没有其它的了?比如能控制风啊水啊什么的。”
“风和,水?”阿莉雅斯困惑地轻皱起眉毛,“就在下所知并没有那样的……”
“是吗……真遗憾啊,能控制水的话就不怕旱灾或者山火什么的了。”
“……您所言极是。”阿莉雅斯似乎又有点缩起肩的感觉,我有说错什么吗……
从后门进入无忧宫后,阿莉雅斯先和看似很有气质的老绅士交待了给我安排房间的事。但谈到我的名字时阿莉雅斯不由僵在原地,一脸歉意地扭头看向我——说起来我还没有在这个世界的名字啊,那就照惯例来一发好了。
“我叫提姆,大人,遵照母亲吩咐刚从乡下来,失礼之处请多包涵。”
““……””
嗯,果然两个人都稍微愣了一下呢,毕竟是太平凡的名字。不过为了以后好记好念,土点倒不如说是优点。
老管家还是见多识广,并没有在名字的问题上继续纠结,稍微清了下嗓子后对我说:“平民在宫中随意行走未免不便,既然您是陛下的远亲,就请使用‘斯班塞’这个姓氏吧。”
看来没有姓氏可以当作平民的特征,和我原来世界古代某些国家一样。
谢过老管家(或许是宫廷总管?)之后,阿莉雅斯转身向我道歉:“万分失礼,居然一直没有问您的名字……”
“不,这件事还是让我来道歉吧,这么半天连自我介绍都没做。”仔细想想真是跳过了好多步骤,从被撞晕开始气氛就莫名尴尬,结果我们大概都在无意间用工作问题当作挡箭牌。
“……您实在太客气了……”
糟糕,又是这种已经快到达自虐程度的自责状态,这姑娘到底是在怎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啊。
“好啦好啦,我不是不仅没自报姓名还套磁把你的名字都简化了吗?现在道个歉就全都糊弄过去根本赚翻了。对了,这里有存地理资料和历史文献的地方吗?我对这边的事情基本一无所知,得好好补习一下才行。”
文字和语言挂依然健在实在令人庆幸,但这两个挂的感觉似乎就是有人擅自把自己脑子里的东西替换过一遍,比如我可能和这个世界的人一样把“苹果”叫做苹果,但各位一眼看过去没准会大叫“这种东西怎么会是苹果!”——没错,就是连认知都变了,不用说原来的母语和文字是什么样子更一点都不记得,只能隐约觉得哪里不舒服,有点恶心吧?
“陛下的书房应该不行……请来书库吧。”阿莉雅斯依然目光挪来挪去地转过身,快步走向前方。
在男人堆里呆久了果然不行啊,只是随便和女孩子说了两句话就能把关系搞僵。如果没有意外还要相处很长时间,不要太累才好……啊,不能叹气不能叹气,被听到又会开始自虐了。欣赏女孩子痛苦的表情什么的难度太高,我只要平平凡凡看着如花笑颜自己也呵呵傻笑就足够了。
我们就这么一路沉默着来到走廊尽头的一扇双开大门前。随着阿莉雅斯双手将门推开,一股油墨和纸张的味道扑面而来——已经有木浆造纸和印刷术了?这个国家的文明水平比我预期的要高,看来值得期待的部分还挺多的。
“这里是为了能随时给陛下提供资料准备的书库,称得上我国仅次于御书院图书馆和皇家研究院书库之后第三丰富的馆藏。”
“啊……”原谅我贫乏的反应,但是我怎么也没想到在这种装饰过剩的宫殿里居然有足足贯通三层楼满是书架的房间存在于这种基本无魔的世界,从体积看来整座宫殿超过四分之一的部分难不成都是这座书库吗?
“如您所见,收藏数量实在太多,想要通读恐怕是不可能的。”
“没错,光看这景象就觉得累了。”我挠着头经过依然站在门口的阿莉雅斯面前走进屋,浏览书架上的分类标签后确认这里保存的大多不是王室为了给自己歌功颂德的“历史”书,而是涉猎各个领域、充满实用性的资料典藏,不由深深叹气:“捡必要的部分扫一扫标题吧,毕竟时间有限。”
是不是应该搬到这里睡呢……还是免了吧。累到光看记不住的话简直不如不看,凡人的我能做到的顶多就是把优先级分清然后从最重要的看起,至于能记住多少交给老天好了。
见我开始在书架间转来转去,阿莉雅斯犹豫一阵后终于用有点颤抖的声音问:“在下……是否也能帮上忙……”
呃,这种情况只能说让帮忙吧,如果一副嫌碍事的表情把阿莉雅斯赶出去,她搞不好会蹲墙角哭的样子。问题是要怎样帮忙才好,反正也要哄她开心,能够确实提供对我有用的协助才不会产生新问题。
“首先是这个国家的历史吧,然后是有关你们所说南方游牧民族的所有相关文献,再之后嘛……有没有记录目前技术概况的书籍之类的?啊,还有关于刚才说的三个有矛盾的领主,有什么相关的记录也拿出来吧。”
“是要、让我帮忙找资料吗?”
“对。说实话,让我自己在这么个书山里翻来翻去麻烦死了,莉雅的话应该能很快找到这些吧。”
“您太抬举在下了!在下只是个卫兵,并没有您想的——”
“好了快做,如果你说自己不识字也就算了,既然看得懂书名不管是卫兵还是公主都能做到。”
“!是!”阿莉雅斯一瞬间脸色惨白着转过身,逃跑般飞快冲向书库深处。
是不是下手太狠了呢——反正已经做了,后悔也没什么意义,就这样吧。然后那个反应是针对我的语气、还是“公主”二字……公主一票,如果只是被说了一句就吓成那样,很难想象会在国王下榻的行宫当卫兵还被国王记住了名字没被赶走——当然除非熊王大叔有恐吓小姑娘的爱好,那样我的猜测也就脱靶到天上去了。
我边想边从附近的书架上拿下一本封皮特别厚的历史书,四下张望着走向书库中央的大桌。欧洲风的装饰和人种,但没有处于一神教的束缚下,从这里的藏书量看搞不好已经有理性主义的萌芽,超常力量方面以目前所知局限在奇迹和邪炎两种。我当前的目标是完成熊王大叔的任务同时争取得到安居下来的机会,回到原来世界目前不仅没有头绪、而且以我的预想恐怕也是最危险的部分,为了避免遭遇不测姑且先见机行事。
话说亚洲系人种去哪了?那种事反正以后慢慢就知道了,何况在这个世界里又不是非有不可,以前有的世界连人类都没有不也好端端在那里。
才坐下随便翻了几页书的工夫,阿莉雅斯就两手托着两座至少两米高的书塔快步走了过来。能够保持摞得那么高的书本一点不摇晃地走来走去,这姑娘的平衡感和臂力真不是一般高。
但是阿莉雅斯完全没有理解到自己厉害之处的样子,依然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说道:“非常抱歉,只找到……”
“干得非常好,动作真快啊。”
“不……多谢您夸奖。”阿莉雅斯脸上依然带着畏缩,大概认为我的夸奖全是为了安抚她的场面话。
大家都说常被夸奖的孩子比较容易有自信,那么从来不被夸奖的孩子会怎么样呢?
会扭曲吧,至少我知道的是这样。
稍微整理下心情,我拍了拍桌面,催促一直呆站着的阿莉雅斯:“好了,就放这里吧。”
“是。”阿莉雅斯说着稳稳将两座书塔放在桌上,随后边将它们分成几摞边说明:“按您的要求,这些主要是我国建国以来的历史和南方民俗、游记。历史方面有一些是对外的禁书,请注意不要将书中内容透露给任何人。”
“……姑且我也算是偶然被召过来的外人,看这些内容真的方便吗?”
“?您身为战神使者同时受陛下所托,身份而言没有人会质疑才对。”
嗯,是啦,照章办事很重要……
“技术方面的书籍我并不是很清楚,会另找时间和三位领主的资料一起整理好后拿给您的。那么,容我暂且告退为您安排午餐。”
“啊,麻烦你了。”
轻轻挥着手送走快步逃离的阿莉雅斯,我在内心不禁流下一滴冷汗。说实话好累,和以前的同伴(男)说话完全没有这种感觉,和我想象的跟女孩子高高兴兴聊天也不是一回事,难道我的社交能力莫非很差?希望能赶紧抓到要领改善这微妙的气氛才是。
再回头看看这些资料,纸的颜色相当白,书写字体虽然追求实用没有太多装饰细节但非常工整,有几份明显是印刷品而且对比单个字符大概是活字排版。啊,最好不要有火枪啊,我超讨厌火枪。
“哈……”我顺势深深叹了一口气,同时感到余光中门口有异状。为了找个掩护,先懒散地捧起手中的书,边慢慢翻页边将注意力集中在余光上:一名亚麻色长卷发的成年女性(你们要明白我不会轻易说“年长”的)正从门口探出头望向这边,而且似乎为了引起我的注意正挥动手臂。主动想和我搭话吗?倒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希望能有比较轻松的对话。
我如此想着合上书,扭头看向女性举起右手:“呦。”
“呀吼~”对我随意的招呼声,女性也带着满面笑容边回应边大方走进屋。从外观看似乎是名大我几岁的侍女,讨喜的微笑配上蓬松的发型让周围的空气都松软起来,但是为什么似乎有点眼熟呢……
“啊!刚才见死不救的侍女姐姐!”没错!她就是刚才我被倒吊时从熊王大叔身后经过却装作没看见的侍女之一!
“呼呼呼~别这么说嘛~那可是陛下亲自行刑~人家这样一介侍女怎么能随便插手~”侍女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线,一边轻飘飘地对我的指认一带而过,一边提起长裙优雅行礼:“请叫我玛丽,提姆大人,我受总管大人命令,在您暂住宫中这段期间照顾您的起居。”
一瞬间,我因为眼前侍女和我几乎一样风格的大众化名字有些迟疑,但略想一下或许是多心了吧——稍微注意点。
“阿莉雅斯呢?”
“哎呀~刚才两位青涩的互动还真是历历在目呢~像阿莉雅斯小姐这样羞涩的少女光是站在您身边就紧张成那副样子,您不觉得适当给她休息的时间也是绅士应当顾虑的事情吗?”
虽然感觉有很多地方并不符合事实而且还在悄悄戳我后脊梁骨,但总让阿莉雅斯担惊受怕也不是我的本意,在找到合适方法前适当减少呆在一起的时间确实有必要。
另外我是绝对不会作死去质疑“少女”这个说法的。
“说的没错,那么这段时间就有劳了。”
“好的~请尽管交给人家~啊~对了~”玛丽微笑着补充道,“人家已经结婚了,希望您能网开一面~”
关于我的人渣发言在宫里到底已经流传到怎样地步了啊……
“那件事还请容我解释……”
“不不,也请不要太过拘谨哦?人家觉得呢~对已经二十还没有出嫁的阿莉雅斯小姐,剩下的机会绝对不多~如果对方合适的话可要好好抓住才行——当然得合适的话才行呢~”
“……其它问题姑且不提,对阿莉雅斯乱来不会被可怕的大叔分尸吗?”
“哎呀~呵呵呵~”尽管被我紧盯着,玛丽还是一副让人摸不透的完美笑容,只是话语中的轻飘少了那么一点点,“虽然完全不知道您在担心什么,不过大可不必如此多心哦?阿莉雅斯小姐父母双亡所有人都清楚得很。更进一步说的话,今后不论发生什么这都是绝对不会改变的。”
居然说得这么刻意提醒这边不要乱探究,玛丽姐你果然不只是个扫地擦窗的吧——是的,在我内心中已经把玛丽姐放到“姐”的位置上了,违抗=死。
“不过果然很奇怪呢,明明不像是**上脑的自我中心禽兽,到底怎么会冒出带着美女跟班去送死的想法呢?”
看来已经有人告诉她熊王大叔交给我的任务内容了,是阿莉雅斯、还是更了不得的人物呢。
“事到如今我只能说那都是形势所迫。然后,到底要怎样才能用如花笑容讲出这么毒的发言啊……”
玛丽姐对我的挖苦完全没当回事,摆出一副害羞的模样笑着说:“哎呀~您可真是的~都说过人家已经结婚了,居然还一有机会就净说些甜言蜜语~”
“你能高兴真是太好了。”
“那么,您觉得阿莉雅斯如何呢?”
无遮无掩的刚速直球就这么投过来了,这么急着探口风没问题吗?
“才只说过几句话而已……”
“没关系没关系~第一印象最重要~来~请随便说说吧~”
“随便说说……看上去总是提心吊胆吧。”
“就是那个呢,”玛丽姐收起笑容叹了口气,边玩头发边慢慢说道,“阿莉雅斯小姐呢,无论对谁总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不要说上司或者男性,就算对我们侍女都这样。”
“那可真是够严重了。”虽然宫廷侍女里常有小贵族的女儿,但也不至于战战兢兢才对。
“是吧?而且明明做起事来都能完成得不错,但总一副好像做错了什么的样子——提姆大人怎么想呢?”
又是直球啊——不过,总觉得在这件事上不太想在乎这么多。
“这种事也是要花时间慢慢了解才行的啊。”
“经验谈就好~猜一下嘛~”
“经验嘛……自我保护或者没有目标,这两个可能你觉得怎么样?”
“‘我已经责备过自己了所以不要怪我’吗?总觉得哪里不对呢,毕竟又没有偷懒不好好做事,按理说没有必要多费一番工夫哦~”
我才说了个题目就把文章全读出来,省去说明的麻烦真舒服。
“那,没有目标呢?”
“因为是新鲜的意见所以希望能具体说明呢~”
“没想过要把事情做成什么样就一头扎下去,明明尽力完成却只能用‘下次会做得更好’收尾。”
向山顶攀爬至少目标就在眼前,不带罗盘在大海中泛舟根本不知道去往何方,作为人生状态而言的话光想就胃疼。
“这样吗~”明明说的是阿莉雅斯的事,结果玛丽姐却盯着我的脸露出有点不太一样的笑容。
“……只是乱讲的而已,别太当回事。”
“呼呼~所谓日久见人心,慢慢来没有关系~”
“不一定有那么多机会——我还没决定要带她去。”
“唉!?”被我吓了一跳的玛丽姐笑容抽搐了一下,“照刚才的对话来说怎么会变成这样啊?以退为进来逼人家做各种不可告人的事情吗?提姆大人果然是如传言般的衣冠禽兽啊……”
“不,那并不可能。”感到被耍到有点心累,我把视线从玛丽姐身上移向桌上的书本。“毕竟是危险的任务,万一不合适的话,我觉得还是尽早换人比较好。”
“啊……”玛丽姐的语气变得为难起来,“确实是合理的想法,但是……比如说只要您来保护好阿莉雅斯小姐什么的——”
“不可能,”这个必须断然否决,“完全出于安全着想的话,把她留在这里才是最好的。况且,这种没点危险奇策就不可能达成的任务,我只想带有足够能力和意愿的人。”
如果说心里话,我还感觉熊王大叔简直像是胡闹给的这个任务另有隐情,作为保底最好准备一下拼上性命丢下任务亡命天涯,但这可不是该跟玛丽姐明言的。
终究还是希望能想出办法得到赏识啊,毕竟整个世界这么有底气付报酬的雇主可没几个,简直是一次努力坐吃一生的节奏,和被全国通缉的人生比起来完全是天上地下。
“能力和意愿吗……”余光中的玛丽姐似乎微微在侧头——啊,是门外吧。毕竟阿莉雅斯刚出去玛丽姐就进门,她们很可能在走廊上打过照面,然后有些在意就躲在门口想看看我的应对有什么不同。偷听什么的不算问题,倒不如说机会难得,就让我把当面难说的话全都说完好了。
“虽然还没见识过身手,但是阿莉雅斯现在这个样子,单独去市井一定会被混混缠上吧?毕竟看上去非常好欺负的样子。”
“啊哈哈哈~无法否认真是尴尬呢~不过阿莉雅斯小姐的话三拳两脚就可以解决,不会给提姆大人添麻烦哦~”
“虽然重点并不在这里……另外说到身手,有机会比一场试试吧,即便是我现在这个德行,估计也有四成可能拿下一局。”
“哎呀?”玛丽姐这次是真心吃惊的语气,“这还真是相当出人预料的豪言壮语啊。本以为您只是自己不行就靠女人堂堂吃软饭的缩卵,原来还有嘴炮这般特长……”
“……估计早晚也得被你这么骂一顿,所以我现在就不说什么了吧。”毕竟我在想的那些方法被打成渣也不能抱怨,现在只有叹口气继续把话说完:“总之,阿莉雅斯出去的话肯定会遇到各种麻烦,那么她又准备为什么而去呢?”
“当然只能是完成陛下嘱托的任务吧~卫兵还能违抗王命吗~”
“是那么回事吧,不过既然都说了是危险的任务,心里盘算一下能得到什么奖赏也不会遭报应——阿莉雅斯呢?”
“……”
本来是随便一说探探成色的,玛丽姐的沉默让我确定了她认为阿莉雅斯没想这些的可能性非常高——面对危险的任务,只是被命令去做就一头扎下去,甚至没有打算让自己得到些什么。有人将此赞为忠诚,有人将此贬为奴性,但阿莉雅斯的情况总感觉似是而非,接受熊王大叔命令时的回应似乎是将别人给予的一切都当作理所当然默默接受、平静地绝望着。
“……还是先定价再办事吧,如果阿莉雅斯不能给自己开出个合适的价码,我会去和国王要求换人——这个类型不合我胃口。”
“您也并不适合对别人指指点点呢……”玛丽姐扶着脸轻轻叹了口气,笑容中柔和的成分多了起来。“摆出一幅说教样子侃侃而谈的提姆大人,您又想要什么呢?”
还以为是什么问题,这早就定下来了。
“很多吧?不过总体说来能舒舒服服过下半辈子是最关键的——钱、地位、好老婆,大概这些。”
“那么把阿莉雅斯小姐带走尽情使用也很棒不是吗?等觉得事情不妙就丢下她自己逃回来,编个说得过去的故事交差领赏吧——啊,如果怕事情败露的话干脆不要回来、在外面用阿莉雅斯小姐的身体大赚一笔您觉得如何呢?”
“诱人的提议多谢了。真是不错的主意,我会忘记的。”刚才有一瞬间玛丽姐你的笑容有点僵硬哦?明明是你那边先下钩的……
“您过奖了~”玛丽姐带着恶作剧成功的得意笑容优雅施了一礼,“那么,想来已经叨扰多时,我就先行退下了——祝您能称心如意。”
“嗯。啊,刚才已经骂过我了请记住啊,已经骂过了所以就像提前付过钱一样,千万要记住。”
“好的~”
目送侧身向这边挥着手走出门外的玛丽姐,我在内心反复祈祷着未来生命的安全。
之后的时间意外安静,除了大概是中午时分玛丽姐带着有些为难的笑容送来有些奇怪酸味的面饼和还挺正常的菜汤,我都得独自一人翻阅这些危险气氛满满的资料。阿莉雅斯……如果确实躲在外面听到我的话,恐怕暂时是不会露面了。
结果到了傍晚时分她还是红着脸低着头来领我前往客房,然后在房门前就慌慌张张道别离开了。想来应该是对自己的任务始终放不下,可到了现场又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最后只能落荒而逃。
如果是稍微机灵一点的女孩应该会跑去找玛丽姐撒娇求助、让更擅长的人来处理吧——只要之后好好报恩,我并不讨厌这种处理方式。
加油吧,阿莉雅斯,毕竟对我来说现在不是能光想着泡妞的时候,有必要的话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你换成个更适合这次任务的非肌肉壮汉。
……还是要给机会,不由分说就赶人走绝对不好……
我一边稍稍为自己的自找麻烦烦恼,一边把客房仔细查看了一遍,没有什么特别可疑的东西。等到了吃完晚饭后回到书库的看书时间,我已经把这点纠结忘得一干二净。
透过充满清水的玻璃夹层,灯罩里的蜡烛将光倾洒在眼前的资料上,这让我有些怀念起当年准备考试前挑灯夜读的情景。那时只要在考卷上写好正确答案就可以躺过舒服日子,现在只有随时要命的可怕大叔下一些不合常理的危险命令,职业人士的生活实在辛苦。
然后,熊王大叔到底是怎样打算的呢?让看不出有什么特殊能力的人跑去搞定大批军马这种事不是不能干,不过谈到可靠度一定惨不忍睹。明知如此还把私生女推过来是想干什么?用美人计稳住我、自己在背后悄悄行动?这也只能说明熊王大叔还不急着让我变成尸体或者和我闹僵,其它信息都是零。
没有根据的假说起不了什么好作用,现在就按自己心中所想去做最好吧。就算面前是南墙,开着矿山挖掘机一样能撞过去。
大约感到晚饭消化得差不多我便回房去睡觉了。毕竟是宫中的客房,床和枕头都相当舒服,这让我有些担心明早会睡过头,于是特意拉开窗帘、把枕头丢到不远处的椅子上。
平凡的努力总十分有效,第二天早上天才蒙蒙亮我就醒了过来。简单整理之后我堂堂正正从正门走出宫,开始用慢跑测试身体状况如何。
绕着宫殿跑过几圈而没有碰到一人之后,感觉这个身体的体能大约是以往世界人类的平均值,虽然健康但不强壮。至于逆天挂应该是不用再想了,完全不觉得会有什么沉睡力量之类的方便设定——啊,其实也还是有啦,就是一直使用到现在的语言挂,要不从头学说话可是要了命的。
这之后我开始在离宫殿西北稍远位置寻找类似操场一类的地方——卫兵一定会经常进行训练,如果能看到就可以对这个世界人类的战斗能力有粗略概念。
如我所料,当我走到宫殿东侧一个用朴素石墙圈起的院子附近时隐约听到了金属碰撞和吆喝的声音。名义上挂着国王远亲的我反正是个乡巴佬上京认亲的感觉,见到新鲜事就忘了礼数也很合身份,所以我干脆大方溜达到院门口,扭头往院中看去。
在大约半亩多地的院中,几十名身着正式护甲的卫兵正捉对比试。而在更远的地方,熊王大叔——卡兰斯九世还是用和倒吊着的我说话时那副倒背手站立的姿势视察着卫兵们操练的情况,似乎在看到我之后还撇嘴笑了一下。
我并没有立刻上前问候熊王大叔的打算,按原计划观察起卫兵们对战的模样。刨除在御前还敢偷懒的可能性,这个世界正常人的战斗力应该也是不高不低的水平,暂时没看出人人都能飞檐走壁或者空手打死熊那种夸张场面。确认这点之后,我开始在人群中寻找阿莉雅斯的身影。
即便是美女,想在几十个身着同样护甲、并且老实戴着头盔的人中鹤立鸡群也是不可能的,所以我花了不少时间才认出在我右前方隔了大约六组卫兵的位置上、正与一名男性卫兵对练的阿莉雅斯。她正以左手持中型盾牌、右手持剑的架势谨慎挪动步伐,不时迅速发动试探性的攻击。相比之下作为她对手的男性平心而论整体让人感到松懈得多,但却每次都能勉强回避危机,狡猾进行着应对。
看着二者的模样,我不禁为过于符合预想的情况感到头疼:阿莉雅斯洗练的动作无疑是刻苦训练过的结果,即使在我过去的同伴中也是顶级水平。但实战不是摆架势就能赢的,缺乏自信和过于直率让有一定基础的人很容易看穿她的行动,现在她的对手就是借此弥补了二者的技术差距,一直巧妙周旋着。
这场没有结果的对决又持续了至少五分钟,直到熊王大叔转身从对面的院门离开、一名似乎是卫兵队长的中年大叔宣布解散为止。阿莉雅斯非常礼貌地向对手的男性行礼后便朝这边转过身,然后立刻露出一副震惊的表情——这么一瞬间就从这乱糟糟一群人看到我不成!?不,没准只是我自作多情,能吓到女孩子的东西肯定还有很多才对。
不过事实明显不是这样,阿莉雅斯的脸色以夸张的速度变得青白又变得通红,慌张冲这边行了一礼后逃跑般转身从其它出口跑出院子。
对这一连串发展我不禁烦躁地猛挠起头发。没有立刻离开是我的失误,早该想到现在我是她重点警戒的对象。
此时其他卫兵也开始陆续从各个院口离开,大部分人对我都刻意抱持漠不关心的态度,基本只以视线一扫而过。我也不想与无关人员有太多接触,于是便靠在院墙外,打算等人流散去后再行动。
“早上好啊,来看训练吗?”
我有些意外居然有人主动来搭话,扭头看到和我搭话的正是与阿莉雅斯对练的男性卫兵,身高大约比我高上半头,从头盔的缝隙间看去大概也是金发。
“是啊,真不愧是在宫里当差的,训练都用的真家伙。”
“哈哈哈,怎么会那么拼命,”男性卫兵爽朗地笑着,右手抽出挂在腰间的剑,用刃部在左手掌上随意轻砍几下,“都是没开刃的铁疙瘩而已,老实穿好盔甲肯定没事。”
“说的也是。”我也赞同地露出苦笑。
“而且你的运气真不错,要不是今天陛下一时兴起要检阅大家的身手,大概也只能看着我们摆些花架势吧——我个人倒是觉得摆摆架势就能糊弄过去更省事就是了,哈哈哈。”
联想起刚才熊王大叔得意的笑容,这场比试果然是他有意安排给我看的吗?如果真是那样希望他能直接跟我说清楚,要不万一我睡过头不就错过了。
“哦,我真是失礼了,到现在还没做自我介绍。”男性卫兵说着不慌不忙收剑回鞘,摘下头盔后以和阿莉雅斯相比稍微有那么点轻飘的动作施礼,“鄙人名叫巴多利奥·哈兹曼,阿方斯之子,法里安之孙。”
听到这个姓氏我不禁一愣,但还是尽快模仿对方的姿势回礼:“我叫提姆·斯班塞,从霍莱尔来探亲。原来您是哈兹曼领主的孙子,失敬。”
按我昨天看过的资料所述,驻守南方安达瓦尔的法里安·哈兹曼是位久经沙场的老将,在独子阿方斯战死后一直坚守国门,也是三大戍边领主中最为年长、最广受敬重的一位——这些都是在昨天的资料中有记载的部分,不过还没有正式入册。
“哪里的话,倒是万一让爷爷他老人家知道自己不成器的孙子在外面狐假虎威,搞不好会雷霆大怒、一巴掌隔着八百里扇过来。”
“那还真是健硕的老人啊。”
“是啊,都五十多了的人了,听说去年还一箭射穿两个蛮兵的脑袋呢。”
我们就这样有一搭无一搭闲扯着慢慢走向宫殿的方向。巴多利奥是个十分开朗健谈的帅哥,有着良好的教养但是态度稍显轻浮,估计法里安老爷子就是想纠正他这个毛病才把他扔到恐怖的熊王大叔御前当差。不过孩子们总会擅自在奇怪的地方超越家长的预期,巴多利奥就算在宫中也靠着圆滑外向的性格相当吃得开——至少按他本人描述是这样的。
“不过,斯班塞啊。”
“怎么?”闲话中巴多利奥突然提到我的临时姓氏,这引起了我的兴趣。
“既然让你用‘斯班塞’自称,就不用特意说自己从哪来了吧?”
“……这说法真有些奇怪。”
“喂,不要明显警戒起来啊,倒不如说我提起这个话题本身很没心眼好吧?”
真正不走脑子的人才不会觉得自己没心眼——当然我没有把这话说出口。
“好啦,其实大家都知道的,‘斯班塞’在宫里等于‘切勿多言’的意思,以这个自称没有一定身份的人就不敢深究使用者的来历。”
警戒色一样的东西吗?告诫大家很危险不要作死……
不错,相当不错。
“原来如此,其实我——”
“闭嘴!不要说!”
居然被他慌忙制止了。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说了还了得!你刚才想把自己的麻烦事全告诉我吧?等我知道了不能知道的事就没事拿来威胁我,没猜错吧?”
“嘁。”倒霉小少爷,居然反应这么快,这些地方和阿莉雅斯学着点多方便。
巴多利奥一副窝囊的样子叹口气,说到:“刚才都跟你说过了,我就是因为吊儿郎当才被爷爷扔到这里挨敲打,领主的职位会让我家那个优秀的妹妹继承,所以就算勒索我也没什么能拿出手给你,别费劲了。”
“太伤人了,我们明明只是在进行推心置腹的交谈而已。”
“你这家伙……”
总之先转移话题比较好的样子。“而且和阿莉雅斯耗到最后还毫发无伤的人说自己吊儿郎当不合适吧?”
“你说什么胡话……”巴多利奥铁青着脸直直瞪向我,但是眼睛的焦点明显不在我脸上,“刚才我们对练你也看到了吧?真挨一下我现在还能站着吗?”
“……体型看来,不至于一下就挂吧?而且你还穿着盔甲。”
从速度和轨迹看来毫无疑问阿莉雅斯的攻击力道异常强劲,但是就算穿着护甲看不清,阿莉雅斯的身材也只是稍微强健一点的女性;相比之下,巴多利奥这个唯独脸小的帅哥体魄无疑比我壮实好几个档次,普通来讲根本没法想象会输。
“嗯,我懂,最开始也有几个二货以为有机会在漂亮姑娘面前耍帅乐得屁颠屁颠的,对练时摆着一副跩脸让阿莉雅斯放心出全力……”
“然后呢?”
“全部一击结束,两个被打飞、三个试着拼剑手腕脱臼了……”
“呜哇……”可怕,真是太可怕了,明明看起来是胆小的美女,做出来的事却跟上个世界那群武斗派肌肉壮汉一样离谱。
“要命的是她还觉得能赢是大家让着她,自己其实非常弱,所以一次比一次卖力。现在每次有对练之前大家都拼命给我送礼卖人情,把我当祭品推上去替死。”
阿莉雅斯恐怕早在内心认定自己弱得不像样子,无论发生什么都会被归纳到这个唯一的结论上。所有的努力都会被自己否定,但是又不知道为什么(或许只是单纯的习惯)不断鞭策自己要更加努力下去,在我看来这无疑是非常严重的自虐。
不过先放下早不知道跑去哪里的阿莉雅斯不提,眼前的巴多利奥确实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圈,令人钦佩。
“真亏你坚持得住,干得漂亮。”
“还好吧,”巴多利奥略显尴尬地挠了挠头,“小时候不爱练剑经常偷懒跑出去和小流氓打架,打顺手以后才发现已经没其他人那么正了,结果现在倒派上用场。”
“领主家的孙少爷从小在街头和人打架,图什么啊……”我不禁为这说不上太新奇、但听到多少次也很难全盘接受的青春故事感到无奈。
“别提了,前几年还被原来的对头叫去参加他的婚礼,边拼酒边被说‘当年要不是你妹妹带着人来拉架还以为是哪家樵夫的野小子’……”
不管在怎样的世界,成长中总会有些不好多提的黑历史啊。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就不在没必要的地方到处宣扬了。
我们就这样东拉西扯闲聊着回到宫中。目送巴多利奥和我分开没多久便被大概是队长的大叔拽走,暗暗在内心把他的名字上贴上“好人”的标签。
好吧,回想一下刚才那段对练。巴多利奥的身手确实是普通人中的强者,但阿莉雅斯如果真如他所说,毫无疑问还要强上数个档次——那么,为什么能够长时间打成平手?从刚才的战况看来阿莉雅斯虽然可以占据主动却完全没有做出有效攻击,每次不是被巴多利奥用假动作诱导向错误的方向、就是在犹豫着如何行动时被抢先佯攻打乱了阵脚。巴多利奥没能拿下胜利首先是为了降低风险彻底贯彻拖延战术,其次再怎么说这也不是实战、有些手段不能用。
能看得出来,阿莉雅斯的剑术是故事中的神技,美丽、直率、一丝不苟,为了练就它到底要付出多大努力简直无法想象。然而就如同让幼儿怀抱金砖一般,仅仅持有而不知价值、不懂用法,除了让孩子感到沉重痛苦和引来无妄之灾以外毫无益处。至于孩子为何会甘愿紧抱痛苦、而不是寻找轻松的方法或者随手丢弃,我只能猜测对“好孩子”来说这只是理所当然而已。
阿莉雅斯需要学习如何运用自己手中的资源,这件事最好能在安全的可控环境下进行。随意就丢进实战什么的,听起来很帅实际只是胡来,至少对她个人而言时间并没有紧迫到那种程度。
啊,对了,说起来按巴多利奥的濒死体验,阿莉雅斯的身体能力显然比我目前接触的这些人高出很多,这个嘛……感觉有搞头,在这种时代血缘带来的特征意外代表了很多事。
至于熊王大叔,无疑在暗地里搞些什么,从这两天我四处乱晃也只接触到有限几个人看来,对方应该已经做好了隔离工作,现在胡乱打听也是徒劳,不如专心和玛丽姐打好关系。为了防备阿莉雅斯身上不知会因为怎样原因触发的地雷,还得准备一点交涉材料。
带着希望万事顺利的方便想法,我回到书库继续猛补课,过着充实的日子——虽然这个时候我并没料到这种宅生活一下就持续了快二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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